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泥与火的千锤百炼

——外公和他的砖瓦故园

  

  砖颂

  宁封蹈焰化甓瑶,玉振千秋品格高。

  竖直横平陈劲旅,循规守矩禀行操。

  顶天犹焕蟾宫美,立地方兴广厦豪。

  点染江山八万里,仙姿神态领风骚。

  砖瓦,乃普天下最平凡之物,人们习惯于把砖瓦当作一种再普通不过的生产资料,历代史书中提到砖瓦的文字资料可说寥若晨星。但千百年来,正是砖瓦这样一个“万岁产品”承载着一个国家、一座城池、一方村落的兴衰变迁。

  瓦窑头村,位于松阴溪南岸。据《松阳县地名志》记载,明末清初,叶姓先人自湖北迁入,见此地田畈土粘多色、立性好,宜制陶器,又位于桥头,便以瓦窑头为村名,定居创业,繁衍生息。

  我的外公,从小生活在瓦窑头村,学得砖瓦手工技艺,并以之养家糊口。外公和村里的许多砖瓦手艺人一样,以一种超乎想像的吃苦精神,日复一日、年复一年,烧制出不计其数的砖瓦,为将瓦窑头村引向繁荣、为开创松阳县域的住宅文明,进行着一场场泥与火的锤炼。

  栉风沐雨 薪火相传

  童年的外公面临的不是“快乐和不快乐”,而是“活下来和活不下来”。

  外公本不会与砖瓦有瓜葛。1951年农历五月十二,他出生在县城一个贫寒的徐姓家庭。

  那时,新中国刚成立不久,百废待兴,社会处于急剧转型时期,人们的生活水平普遍低下。1953年,松阳县先受涝后遭旱,万余亩稻田欠收。

  是年,外公3岁,一家七口食难裹腹。太奶奶忍痛将外公卖给了瓦窑头村一黄姓人家,就此外公成了瓦窑头村人,也和砖瓦有了不解之缘。

  上世纪五、六十年代,生产资料都集体所有,生产出的产品也是集体成员共享,包括砖瓦。松阳许多村子都有集体共有的土窑,烧出的砖瓦供本村村民使用。但做砖瓦是力气活,也是技术活,所以要请砖瓦师傅来做。

  外公的养母是土生土长的瓦窑头村人,做瓦片是一把能手。当年,瓦窑头村集体有近10座窑,村里从事砖瓦业的人有半数多,一部分人留村里做,一部分人应邀到外村做。

  那时,大家住的都是泥瓦房,墙体用泥筑,屋顶铺灰瓦,青砖对于普通大众来说还是奢侈品,只是加固门框、垒建灶台等必须之用。而且,人们的生活都在温饱线上挣扎,少有人家有能力盖房,需要的砖瓦多是用来修补翻漏,用量并不多。所以,各个村也不是连年需要砖瓦,养母往往是今年在这个村做,明年又到另外一个村做。

  养母一直未能生育,就领养了外公一个孩子,养父是倒插门。1959-1961年三年自然灾害和人民公社化运动期间,村里的粮食几乎消耗殆尽。养父因为生食水草、癞蛤蟆,浑身浮肿而死。那年外公10岁。

  次年,外公即辍学,随养母到一个小山村做瓦胚。彼时的外公,尚是个小男孩,整日在泥巴里摸爬滚打,乖巧地为母亲打下手。

  辍学一年后,因为老师怜惜外公学业优秀,特地上门恳请其母许他继续上学,建议至少读完小学。这样,外公再上了两年学。

  期间,每到周末,外公就到四都乡榔树村——养母做工的村帮忙。因为砖瓦窑柴火多,养母特地向东家要些柴火,让外公返家时,顺便挑回家,维持家里一周之用。

  于是,一个12岁的小男孩,孤身一人,背负30多斤重的柴火,沿着崎岖的山路,艰难地行走20多里,从清早到摸黑才到家,双脚磨出水泡自是寻常事。

  小学毕业后,14岁的外公自此无缘学堂,跟随父母辗转各个山村讨生活,那时外公有了继父。继父既会做砖瓦生胚,又懂烧窑技术。外公就跟着继父学做瓦片。

  制瓦片的泥土粘性很重要,并且泥质要纯,石子沙粒要少。泥土挖出来以后,铺放泥塘里,先用适量的水浸湿,然后牵着牛进泥堆里打圈踩踏,有如揉面,一直踩到有粘性为止,才能用来制瓦片。

  制瓦片的工具也很有讲究,主要是“三大件”,即瓦台、瓦筒、瓦布套。

  瓦台是一个能转动的台桌,是制瓦用的工作台。

  瓦筒是细杉木或细竹条,用细铜线一根根穿起来的,外表面镶有四条铁条,均匀分割成四块,卷起来像个竹筒,其上口小,下口大,卷起可以固定,也可以收拢缩小,很灵活。

  瓦布套是套在瓦筒上的细布筒,与瓦筒固定后一样大,有了这个布套,制瓦时,瓦泥不会粘在瓦筒上,也使瓦片内侧更加平整。

  做瓦片前先要打泥墙,也就是将泥塘里已有足够粘性的泥土一块块割出来,堆成1米上下高度的弧形泥墙,用铁丝将其几个面割平整。起初几年,外公还太小,力气不够,继父帮他先打好泥墙。

  外公背对泥墙,把瓦筒放在瓦台上,14岁的他,个子还没整个架子高。他转身,用一把弓在泥墙面上,平切出约两公分多厚、十五公分宽、三十公分长的泥片。再小心地用双手将泥片两端掀起,托住,转身,卷粘在瓦筒外面。

  外公一手握住瓦筒柄,一手用一个浸水后的木刷,均匀用力,由下而上地刷,瓦片在他手里渐渐成型。

  外公用一根头上有一把固定的钉子的木尺,竖直靠住瓦筒转动一圈,割下瓦筒上端多余的瓦泥,最后用手掰掉多余的瓦泥,瓦胚就制成了,但这还没结束。

  外公手持瓦筒柄,连同瓦胚整体平放到晒场上,收拢卷起瓦筒,取出瓦筒,再从泥瓦胚内侧取下套布,圆桶似的瓦胚就妥妥地立在了晒场上。

  若是大晴天,早晨晒出的瓦胚,傍晚就已半干,就可将瓦胚收起来。因为铁条的分割,围成一圈的瓦胚正好是四片,两片两片地轻轻对拧下,彼此很容易就可断开。

  天将暗之时,外公和他父母一起俯身将满满一晒场的瓦胚,一一收起,一片片整齐地码放起来。从早忙到晚,至此才可收工。

  而在这一连串的工序中,托起又薄又长的泥片卷粘在瓦筒上是最需要技术的,手艺再好的人也难免会失败。将泥瓦制成后从泥瓦筒脱放在平地上,也很考验技艺,一个不小心,瓦胚就会变形甚至瘫倒地上,导致前功尽弃。

  在继父的言传身教下,年少的外公,经过一次次的操作,在遭受无数次的失败后,技术日渐熟练。1967年,做1万片瓦胚的工资是20元,外公他一天最多能做1000片。也就是说,一天要重复上述一连串的工序250多次。

  做砖胚比做瓦胚更需要体力,所以一般男人做砖胚,女人做瓦胚。待到外公年长点、力气大些后,开始学做砖胚。

  砖胚的模具相对简单些,就砖盒加砖板。垒一个比腰身稍高的操作台,台面铺青石板。

  外公站在操作台前,将砖板垫在砖盒下。转身到泥塘用大弓切一大块砖泥,用双手捧起,转身举起用力砸进砖盒,再用小弓割下砖盒上多余的砖泥,解开砖盒,成形的砖胚就留在砖板上。

  外公将砖胚就着砖板,移到操作台边上的矮凳上。再拿一块砖板,放上砖盒,继续做下一块砖。就这样,连做到5块,垂直叠放起来已有一手高。

  一块砖,六面八角,重达5斤多。外公躬身将5块近30多斤重的砖搬到晒场,再用两片砖板轻轻夹住砖胚,小心地一块块夹出晾晒。

  待到外公力气更大些,手艺更好时,他开始像大人一样用双砖盒做胚,一次做2块砖,不仅要举起10斤多重的砖泥,还要保证八个角都填实泥巴,否则不通角就只能作废重做。

  那时,外公一天要做500多块砖,也就是要举起10斤多重的泥50多次,一天下来累得连话都没力气说。

  一排排成型的瓦胚、砖胚,继续晾晒干燥数日,集攒到足够数量后,就可以装进砖瓦窑烧制。

  外公20岁那年,继父积劳成疾,得了肺痨,不能劳作,养母在家照料,外公独自一人在外挣工钱养家。半年余,继父终是逝去,欠下20多元药费,亦是外公偿还。

  十年如一日,子承父业,外公从最初的倒土坯到捏制砖瓦胚,再到装窑、烧窑等全部技术流程,由简及繁,悉数掌握。

  筚路蓝缕 玉汝于成

  1974年,外公成了家,次年我妈妈出生,之后舅舅出生。生活的担子重了,但也让外公感觉更有奔头。

  那年,他带着刚初中毕业的大舅公(外婆的弟弟)、小姑婆(外公亲生父母的女儿),在乌形山村做瓦窑。

  那是他第一次大着胆子干单包,即村里提供泥土、柴火等原料,外公主要出技术,不仅负责做胚,还负责砖瓦胚入窑,直至保证烧出符合要求的青砖灰瓦。

  砖瓦窑分窑门、窑腔、窑囱等,将砖瓦胚码放于窑腔内,用柴草不停息地连烧四五天后再封窑门和窑囱,并适时泼洒数天窑水。

  因为泥胚烧红烧透以后,只有慢慢浸水才能变青、变硬,敲起来有清脆的响声。这样炼制的砖瓦特别得结实,抗氧化水化更好,有着万年不腐的说法。

  入窑和起窑最考验一个窑师傅的技术。外公根据烧火时间和窑顶飘出来烟味等,来判定起窑的日子。烧窑怕的是欠了火候,这样的砖瓦是不能用。但太过火又会使其变形,也不好用。

  在起窑打开窑门的那一刻,外公的心情最是忐忑,有如经过一场旷日持久的诉讼之后等待宣判之时,总怕出了什么岔子,直到看见了窑口里的砖成型后才算松一口气,否则几个月的辛劳就白忙活了。

  那年,外公他们3人共烧了7窑砖瓦,废了2窑。有一窑是因为村里提供的柴火不够而临时改用柴油代,结果没烧透,出窑的砖瓦全红心了;另一窑是因为入霜了,担心胚被冻裂,未待晒干硬透就入窑,结果全窑压塌,砖瓦皆变形而报废。

  那时两窑的胚总计有50000片瓦和8000块砖,当看到三四个月的心血付之东流,彼时的外公,一个汉子,也忍不住失声痛哭。

  年终,外公他们得了5窑的工钱500元。他拿回家,抵交瓦窑头村生产队工分360元,其余140元,勉强够4口人一年的生活开支。

  1982年,改革开放的春风吹来,标志着社会进入了一个新的历史发展时期。松阳重新从遂昌分县出来,瓦窑头村也分田到户,外公这些手工业者不用再向生产队交工分了,个体户烧卖砖瓦也不再被当作“资本主义尾巴”割掉。

  1983年2月22日,松阳县委、县政府召开首次全县专业户、重点户代表会,向与会代表传达了“允许一部分人先富起来”的政策。

  彼时,外公的砖瓦技术已成熟,他不用再做一个漂泊各村的砖瓦师傅,靠积攒下来的千把元钱,在县城边承包了一口土窑,买了一头牛,自办起砖瓦厂。

  外公、外婆带着年幼的妈妈和舅舅,在窑厂搭了间草房,常年住在那儿,起早贪黑地干。

  烧出一窑砖瓦总计有六、七吨重,从地里挖泥巴,到将砖瓦装上拖拉机出售,期间30多道工序,都是手工完成,均是重体力活。

  秋冬,做胚,双手终日浸泡在泥水里,开裂见血是难免的;夏日,在几近封闭窑腔里入窑、出窑,汗如雨下,实不夸张。

  若遇暴风雨,不管雨势多大,无论白天还是黑夜,外公外婆都要冲进暴风雨里,一趟趟地搬运一驮驮门板那么大面积的草披,遮盖晒场上的一排排的砖瓦胚。

  有时风雨雷电交加,刚盖上草披,转眼又被狂风吹走,外公外婆又拼命地举起厚重的草披重新盖回去,并在上面压上一些重物。

  那些泥胚可是耗费了不少工夫和汗水才做成的啊!外公外婆把它们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,是绝舍不得任由暴雨毁坏的。

  所以,开窑厂必备有不易被风雨吹灭的围灯,在风雨之夜,用它来照明。

  所幸,艰辛终究有了回报。上世纪八九十年代,国家进入大建设时期,砖瓦的需求高涨,松阳县砖瓦业发展进入鼎盛时期,瓦窑头村先后开办起近二十个个体瓦窑厂。

  外公从“砖瓦师傅”变成了“砖瓦窑老板”,像其他同行一样,为增加产量,最多时雇佣过20多个工人,一年生产要十六、十七窑砖瓦。虽然始终没有把自己从繁重的体力劳动中解放出来,但也获得了可观的收入,成为令人羡慕的“万元户”。

  1978年,1000片瓦的卖价是13元,也就是说一片瓦的价格是1.3分,而一块砖的价格是4分。1996年,1000片瓦的卖价是35元,即一片瓦的价格是3.5分,而一块砖的价格是1角。这些还包含成本在内,可见年收万元,积攒之不易。外婆常说:“做砖瓦,挣的每一分钱,都浸透了汗水。”

  凤凰涅盘 浴火重生

  1985年,外公回自己村办起了砖瓦厂。同年,村里给外公批了宅基地,外公用自己砖瓦厂烧制的砖瓦,盖起了瓦窑头村第一幢青砖瓦房。从泥瓦房搬到新房子,外婆对外公说:“这房子,咱住一辈子也住不坏了。”他们不知道的是,三十四年后会有更好的房子住。

  在外公从业砖瓦30多年间,曾先后辗转了18个村子,这让他涨了见识,也增了胆识;而多年自主经营砖厂,要自己采购泥土、柴火等,要与干部、客户、雇工等打交道,还要管理账目、计算盈亏,这些经历都让他变得更精明能干,并在同龄人中突颖而出。

  1990年,39岁的外公凭借着“精明强悍和不怕吃苦的精神”被推选为村民主任,成为瓦窑头村的“能人”。他为村里浇上了水泥路、装上了自来水、修建了村小学……

  外公的能力、人品逐渐得到村民们的普遍认可。之后,他入了党,被选为村党支部书记,还当选为县人大代表。他的一双儿女也先后考上大学,成为全村最早跳出农门的后辈。

  与此同时,瓦窑头村也发生着巨变,凭借发达的砖瓦手工业,明显要比周边仅靠种植的村富裕,村民们陆续盖上砖瓦房,告别了低矮的泥瓦房,生活水平明显提高,繁荣景象胜过城区,当时有“松阳小香港”的美誉。

  因为要分些工夫做好集体、公家的事务,外公一年得少烧一两窑砖瓦,这意味着要减少一大笔收入。但看着村民过上蒸蒸日上的日子,看着村容村貌的改善,外公心里觉得很是欣慰。

  那时的瓦窑头村,各家有各家的场坊,沿着村居散落分布,基本都在自家的范围内活动,但邻里间多年沿袭老辈的交情,始终和谐共处,互帮互助,歇工时常聚在一起切磋技艺,交流经验,或递烟拉呱,玩笑逗闹,可以想象那是多么富有生机与和谐的景象啊!

  历史的车轮总是滚滚向前。2000年前后,由于柴火、人工等成本越来越高,外公这类几乎纯手工的窑厂生存越来越困难,逐渐被更专业更高效的大型的红砖窑厂代替。

  当时,若要投资新型砖厂,至少需要100万元。村里像外公这样的砖瓦窑主积蓄大多在20万元左右,年龄都在50岁上下的他们已无魄力再次冒险投入全部身家去搏击。于是,瓦窑头村从事砖瓦的业主们,被迫转行,瓦窑专业村特性也日渐隐去。

  在2001年,外公放弃了他从事了近40年的砖瓦业。但他没有停歇奋斗的脚步,而是承包了20多亩脐橙山,一直种植至今。而今,年近古稀的外公,依然以他刻在骨子里的勤劳,为社会创造着财富。

  2018年,瓦窑头村再次引起松阳人的关注,因为政府决定整村拆除,再建一个全新的瓦窑头村。外公的青砖瓦房已不复存在,三年后,这里将会建成一排排崭新的楼房,一个现代舒适的新型小区,还会有一个瓦窑公园,修复遗存的土窑,供人们回忆瓦窑头村人的过往岁月。

  相信,不久,瓦窑头村就会迎来她的新生,外公和他的砖瓦同辈们也将过上崭新的生活。

作者:包安冉 来源:松阳新闻网 编辑:肖土根 孙志华 吴胜 时间:2022年1月18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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