闲聊松阳话中的日常称呼(一)

　　周末，咥了空，好久未动笔爬格子的我，竟然在废纸上鬼画符般划了几笔，也不知咋想的。待划到第二张纸时，索性去打开电脑来敲打文字。

　　前几日，晚饭后独自外出散步。松阴溪绿道上，人来人往，或紧或慢。在与人擦肩而过的瞬间，飘来一句松阳话，当中将“日头”讲作“太阳”甚是刺耳，下意识望了一眼结伴而行的她们，看来年纪与自己不相上下。在此之前，总以为只有我家女儿这般说着松阳话，偶尔聊起如何称呼亲眷朋友，她更是懵里懵懂。

　　“唉！如今的松阳人可是越来越弗会讲松阳话了！”时常听到有人这么感慨道，也难怪松阳方言早已进入第二批县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。可是语言的不断演化，你能拒绝得了么？东拉西扯，扯远了，言归正传，闲聊一下松阳话当中日常对人的称呼。可怜自身见识有限，差错难免(包括以偏概全)，就当抛砖引玉，欢迎批评指正。

　　当年在夏日夜晚，儿时的我们看见月光，往往会情不自禁哼唱起上辈所教的古老歌谣：“月光光，疏朗朗；姊姊妹妹爬起咥天光，嬷嬷爬起倒面汤，公公爬起买箬壳……”

　　“公公”“嬷嬷”作为对应称谓，从松阳人口中喊出，可不是琼瑶剧当中出现的什么“高公公”“容嬷嬷”这些人物，而是通常称呼祖父、祖母，或是已为人妻的女子对自己丈夫之父母的称谓。也有称祖母为“姥嬷(老嬷)”，也有人爱称自己丈夫的母亲为“姥嬷(老嬷)”“老嬷嬷”“大家”。

　　说到“大家”，有必要费番口舌，松阳话可是保留了甚多的古音古语，可称得上古汉语的活化石。“大家”一词即如此保留了古音(dàgū)古语(称夫之母)。《太平广记·卷一百二十二·陈义郎》记载，陈义郎母亲郭氏随夫远赴他乡任职，祖母恋旧居，不肯随之，郭氏告别时有言：“新妇(儿媳妇，松阳话也如此称呼，后另有详述)七八年温清晨昏，今将随夫之官，远违左右，不胜咽恋。然手自成此衫子，上有剪刀误伤血痕，不能浣去，大家见之，即不忘息妇(为子妇自称)。”松阳有句俗话这么说道：“难理先生好学生，难理大家好新妇。”

　　不过，日常中绝不会想当然对应将“公公”称之“姥公(老公)”，要是松阳口语如此这般，百分之百让人误解。当然，称谓“老公公”则无碍。松阳人也不用“奶奶”来称呼祖母，松阳方言讲出此话(发音nánǎ)完全另一番意思，偏离普通话“奶奶”之义乃十万八千里。

　　《红楼梦》第十九回有说道：“偏奶母李嬷嬷拄柺进来请安，瞧瞧宝玉。”可见在他们那时的语境里，乳母(奶母)被尊称为“嬷嬷”。贾宝玉平常则喊李嬷嬷为“妈妈”，其他人有称她“李奶奶”“老人家”的，也有蔑称为“老货”的。松阳人通常称乳母为“奶奶妈”。

　　此外，在松阳还能叫得上“公公”“嬷嬷”的，就是土地庙(社殿)里供奉的那对土地神，叫做“土地公公(社公)”“土地嬷嬷(社婆)”。

　　说起“奶奶”，自然要提到对应的“爷爷”。松阳话里用以称呼仅单称“爷”，念yò，不叠音，却不妨前缀一个“老”字，所称呼的也并非当今普通话的泛称，也是一直传承古义。南北朝民歌《木兰辞》有曰：“阿爷无大儿，木兰无长兄，愿为市鞍马，从此替爷征。”《红楼梦》第十七回有云：“贾政拈须寻思，因叫宝玉也拟一个来。宝玉道：‘老爷方才所说已是。’”松阳话所称的“爷”“老爷”，即与上述所说义同。譬如见人家父子十分相像，有人会夸赞道：“爷儿两个上真像，如同一个模子塑成样！”

　　称父亲为“爷”或“老爷”的，如今松阳人越来越少，通常大多喊“爸爸”或“老爸”。小时候，常听父亲念叨：“牛咥草、马咥谷，爸爸做死儿享福(据说，还有其他版本的说法)。”足见为人父之艰辛。当然，也有叫父亲为“大大(音dada)”的，我母亲他们兄妹喊他们的父亲就是“大大”。还有极少数人称之“叔”的，当年我们村子里有户人家的子女就叫自己的父亲为“叔”的。继父，通常则是叫“大(念dú)叔”。

　　母亲，松古平原一带的人们，通常称“妈”或“老妈”；玉岩一带人则叫“妈妈”。如同以“爷”或“老爷”来称父亲，松阳人也有称母亲为“娘”或“老娘”。有句俗话说得好，谓“儿弗嫌娘丑，犬弗嫌家贫。”早年间，松阳民间还流行一首《蝉》的童谣，喻失去父母的孩子之无依无靠悲惨景象，这么唱道：“艾艾嘀，无娘无爷跟大姊；大姊会打人，跟小姊；小姊会骂人，跟公公；公公去打铳，跟嬷嬷，嬷嬷屁股拍拍自去嫁。”老娘就是老娘，在松阳很难听到有女子自称“老娘我”以表示自己的强势。

　　继母，松阳俗称“赖娘”，显然含有贬义。有句古老言讲：“烧洽(湿也)柴不如烧毛竹，跟赖娘不如跟大叔。”更是不分青红皂白，将其敲定负面角色。显而易见，现实中与继子女关系相处融洽的继母，后辈绝不可能这么直呼。至于具体如何称呼，看个人合适，有喊“妈”的，也有叫“娘姨”的。

　　在松阳，日常交流中一般称父母为“大(念dú)人”。譬如：称自家父母为“我厝大人”。俗话说“大人忖小人路样长，小人忖大人箸样长。”等等。

　　且说在松阳民间，还有认亲爷、亲娘这一习俗。为易于养育独生子女或体弱多病的子女，有拜认鳏寡孤独的老人为亲爷、亲娘的，逢年过节也会相互走亲；也有拜认诸如樟树、岩石之类为亲娘的，俗称“樟树娘”、“石玄头娘”；还有拜认关老爷、夫人娘娘等神佛为亲爷、亲娘的。拜认时，把孩子的姓名、出生年庚，书写于红纸，贴于樟树、岩石、佛像处，插香顶礼膜拜。之后，逢年过节、祭祀期日也要前去设供祭拜。

作者：毛先法 来源：松阳新闻网 编辑：肖土根 吴胜 时间：2020年5月28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