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故乡故土水井的记忆(中篇) 徐进科 我有别样感情的横街水井 横街水井位于松阳县城横街,在草蓆亭往西、三十多米远右边的墙弄里,她静静地“伫立”在井台靠里墙边的角落,大约有10多个平方的井台,不管什么时候,总是整洁如洗,水质虽谈不上清冽甘甜,但也清明可鉴;水穹(松阳土话:即水源泉眼)虽不很大,旱年容易干涸,但它总是竭尽自己的所能,为周边生活的百姓奉献它的点点滴滴。 民国十五年(1926)版《松阳县志》,专门有一章记载“市井坊塔”,就连旮旯里譬如在桥亭街上的“蔴地井”、在城北毛祠上的“永安井”、在城东古学宫前的“金钟井”、城东光华门内程氏宗祠前的“光华井”等等,没有什么“大旱不竭”“泉甘清冽”抑或“为状元立”“为举人立”的特色或特点,县志上都有记载,唯有旧时松阳县城也是在一条热闹街市上的横街水井,没有只言片语的记载,我估计是由于开凿的时代不够久远,可能是在晚于民国十五年或更迟时候凿成,所以县志上没有记载,而后来的县志没有对旧县志上“市井坊塔”一章作补充的缘故。 史籍上有记载说明有“史绩”或“业绩”,值得称道,没有记载也并不是说没有“业绩”,也同样值得称道,正如广大普普通通的百姓,在史籍上都没有留下姓名,在推动社会进步上都是“无名英雄”。经年来,为周边百姓生活奉献的横街水井,在我小时候的心里,就是“无名英雄”! 我对横街水井有别样的感情。直到上世纪八十年代初,我还在故乡生活时,几乎一个礼拜至少有两次去看望它——挑井水供全家饮用。我家住在太平坊下,出家门弄口不几步往左就是横街,离我家不过百米远的一个直尺弯,只要是不干旱的年景,我家及周边邻居打水饮用的就都是横街水井的水。我家里的饮用水先是全靠母亲挑,后来是二哥和我两个人扛,再后来我读初中,二哥开始做木工手艺后,家里就专门为我买了一担小水桶,全家的饮用水就几乎全落在我的肩上。因此,我对横街水井有更多了解,也有别样的感情。 它是“谦虚”的。不像“月霭井”“官塘井”被列为古老县城的第一、第二名井那样,堂而皇之地就在街路的明眼处抑或在街路的中心,让人一眼就能看见,怕人不知道它的存在一般;也不像大井头南北向的街上,一上一下分布着的两眼井圈高高的大水井、南直街白龙圳外“大桥背”下,那眼井圈用四方石块堆垒而成四方井那样,因为雄伟和别致,招惹过往人们的视线。在松阳县城,横街水井称不上名井,就像知道自己不是个名门闺秀,不张扬、不显摆,更从不招惹,就在横街墙弄的一个角落里静静地呆着。 它是亲和的。横街水井往日里,几乎每天都上演生动的民俗情景剧,抑或是浓浓乡情的市井民俗画:清晨,周边许多居民来挑水,在吊水、等候时彼此之间互相问答,交流着近些天生活上碰到的喜怒哀乐;特别是傍晚时分,三三两两的妇女来到水井边,有的淘米,有的洗菜,你道东家,她说西家,也有说镇上发生的逸闻趣事,传递着诸多社会人文信息,邻里街坊相聚井边其乐融融。水井对于人们来说,是生命、是生活、是社会关系的纽带,那种邻里间亲和的感情,因水井而滋生,因水井而密切。当年横街水井边的情景,我至今还记忆犹新。 她是尽力的。横街水井不很大,圆筒形井圈直径还不到一米,井深有十多米,水穹虽不很大,平常年景水位也始终保持有半井深,是当时我们第八居民区百多户居民的主要饮用水源。常年只要干旱时间不长,这眼井水足供水的,只是在天气干旱的二月余时,来打水的还是那么些人的话,水位很快就见底,它就力不从心供不应求了。尽管如此,她的水穹总还是湿润的,哪怕不能成流,也总是努力地竭尽全力,经一整夜的湿濡,泉水会浸过井底。 它是整洁的。久旱了,我们那一带百姓就到踏步下水井去挑水饮用,比起这眼古老县城“第三泉”的水井,不仅在所处地理环境、水井的外观,特别是在水质上,横街水井都比不上。但水井的水质,即使天生丽质、泉清芳洁,也是需要维护保养的。横街水井就是这样,它也要需要维护整洁。每隔三两年,或者在干旱日久井水见底的时候,我们第八居民区的“居民娘娘”(即居民区主任)先是家住草蓆亭的福弟娘、后是家住草蓆亭通往桥亭街那段横街上的水珠娘姨,就开始张罗“换水井”(松阳话,意思是洗濯水井)了。在她们的牵头召集和几个热心的居民配合下,拎个小萝筐,几个人一起挨家挨户上门收钱,离水井近的、常年用这井水的住户收二角,远的用水相对少些的收一角五或一角,家家户户收的钱汇集起来,买来石灰雇人下井去,边冲水,边用新的扫帚扫净石块垒成的井壁,再冲洗几遍,舀净换洗的脏水,再洒上一圈石灰消毒,然后在井圈上盖上盖子,封上一周左右,渐渐地待井水满上。用现在的话说,就是民间集资做公益。水珠娘姨常常叫我放学后去守护她,不让没到时间就来打水的人取用。那时,我就想,横街水井对于我们来说很重要,而它的整洁更需要大家来维护。 离开故乡40多年了,没有一次回去好好看看过它。心里对横街水井的愧疚日积月累,成了折磨人、难以排遣的心结。在各地都将水井弃之不用的当下,不知道它的井台是否还有我小时候那样整洁、井水是否还有我小时候那样的清明可鉴,但愿,但愿! 故土老厝“自家的水井” 松阳县城西屏镇(现称西屏街道)是我的故土。 在县城太平坊下原“四联食堂对面墙弄”,就在墙弄口进去不远,右边第一到第三连着的三个门户进去,分别是徐罗(潘)何三户的同一幢老厝(松阳话,即老屋)。老厝里面东侧、在何姓人阁楼下面的“水井间”有眼水井。这座房屋建于清宣统三年(1911),至今已有108年的历史,建造这座房屋时,主人同时开凿了这眼水井,因此,也实可谓“百年老井”! 由于房屋分属三户,三户各自都称“自家的水井”。 “自家的水井”不大,显得小巧雅致。井圈是用青石打造的,只有膝盖高,内径只有井桶横过来般大,水井也不深,水很清也很凉爽,但是都说“不见天的井水不能吃”,到底什么原因我也不清楚,好在日常生活中大量的用水不是吃,只能用,“自家的水井”为我们解决了不少生活上的用水问题。我们三户人家除了饮用水要到外面的水井去挑之外,大量的生活用水都是仰仗这眼“自家的水井”。说句真心话,我们都对“自家的水井”怀有很深的感情,每每说起“自家的水井”,口气中都含有欣然自得的味道。 那时候,父母和我们兄弟几个几乎天天要在“自家的水井”吊水,洗衣服、洗菜、洗脸、洗脚,洗濯的水天天都要用,所以天天都离不开它。我时常去吊水、提水,满满的一桶水,一手提着紧走快步往自家水缸里送,自然会“浪”出去,将“水井间”的泥土地面搞得烂泥一般。 我父亲也常常去吊水,跟我完全不一样,不紧不慢,步履稳稳当当,提着半满的一桶水往自家水缸里送,地上最多是几滴从井桶边沿滴下去的水滴,绝不会像我提水那样紧走快步,一路“哗哗”地将水“浪”出去,更不会湿了地面。 在我记忆里,父亲下班后,总会先看看水缸的水满不满,如果不满,二话没说就会提着井桶去吊水,直到将水缸盛满。那时候,每到傍晚,居委会的人会提着灯笼,挨家挨户来检查“火烛”,除了检查家家户户堆的柴火有没有隐患、镬灶烧火退出的柴灰是否熄灭外,重点还要检查水缸的水满不满,如果不满,居民大娘就会诚恳而又严肃地向户主提出批评,并要求入睡前必须盛满。那时,人也都很自觉,每天水缸的水总是盛得满满的。 “自家的水井”保证了我们三户人家大量的生活用水和防“火烛”的用水,深得大家感恩。而在上世纪六十年代末发生的一场特大火灾的紧急救火中,发挥了十分重要的作用,更深得大家乃至全镇百姓的敬重! 这条墙弄内有一座雕栏画栋的厅堂式大房屋,“文革”前曾办过幼儿园,“文革”期间,镇里在这里办起了坛麻厂,居民女工在这里将纺成的坛麻线结成绳,再将几根坛麻绳绞成很粗很结实的坛麻绳索,用于海上作业。大房屋连走廊都堆满了坛麻,很容易着火。果然,1968年初夏,一个星期天的晌午,不知什么原因,坛麻厂突然起火,火势很快、很凶地蔓延开来,顷刻间一片火海。离镇几里外的乡下,都清晰地看见熊熊的坛麻大火中,接连蹦出的几个火球。火势空前,全镇各路人马,闻讯提着水枪、抱着水管、拎着水桶,都纷纷赶来救火,一时间,整条墙弄内人声鼎沸,救火声急,连同凶猛飞腾的火势,将整个街区置于非常紧张、危急的氛围之中。 正在家里的我母亲,一听到“火歹了”,(松阳话,“歹”即火烧起来的意思)即刻奔出家门往坛麻厂跑去,边跑边喊厂里的人赶快逃,跑到坛麻厂大门口附近,跟赶来救火的人说,赶紧到我家里面的水井抽水救火,让邻居将拿着水管的救火人员引进“水井间”,自己紧忙跑向坛麻厂。就在这个时候,在坛麻厂大门口楼上纺纱作业、曾和我母亲在中药店切过乌药工友的女儿,紧忙逃生从楼上跳下,瘫在地上,适逢我母亲赶到,我母亲冒着浓烟冲进去将她拉将出来,半抱半拖就往外逃,就是抢一样,将那个时年十四、五岁的女孩从火口中抢回到墙弄口我家里,不一会工友夫妇赶到,他们抱女儿回家时,对我母亲千谢万谢,直到以后的几年,都时常带着女儿来看望我母亲。 在坛麻厂这场灭火大战中,我们这眼“自家的水井”和“上墙弄”与坛麻厂交界处的那眼未名水井,距离最近水源也最充足,发挥了最主要的作用,及时阻断了火势向周边房屋的蔓延,最后浇灭了这场大火,功不可没! 正因为老厝中“自家的水井”在以往的岁月,曾经为三户人家的日常生活提供了莫大的帮助,也给过我好多开心和乐趣,特别是在当年坛麻厂救火大战中,发挥了极其重要的作用,因此,久别故土近四十年的我,至今仍深深纪念着它,事隔半个多世纪,“自家的水井”和我谨慎有加、步履稳当的父亲,特别是在危急紧急的关头,首先想到他人,不顾个人安危勇于火口中抢人的母亲,在我心目中越来越伟岸! 痛哉惜哉,就在前几年,老厝中“自家的水井”竟被何家擅自填埋,现在,已然完全看不出老屋里头曾经有过“水井间”,“自家的水井”更是没有一丁点的痕迹。 和我家是“内亲”的两眼水井 横街内内墙弄对面最深处是徐氏祖宅,我叔叔一家住在这里。横街60号是边门,徐氏祖宅的大门通往十字路,现在的西屏街道十字路28号就是当年我的天祖父(祖父之曾祖父)徐福泉(公元1797年~1850年)于清道光三年(1823),时年26岁时建造的,现被列为“徐昌连古民居”,祖宅后面有个约一百五六十平方米的菜园,菜园靠西边的一个角落有一扇不大的柴门,推开进去,是一个只有五六平方米的井台,靠近菜园边上的墙旮旯有一眼水井,不注意可能还发现不了,我称之为“祖宅井”。 小时候,我经常在祖宅中的菜园和堂兄们玩捉迷藏,渴了就吊这水井的生水喝,大口大口喝下,然后抓起衣袖抿下嘴,爽快的感觉至今留有亲切的记忆。菜园中有一棵粗壮的柚树,祖母生前曾告诉过我,我父亲10岁(1925年)那年,祖母从她后畲娘家挖了棵柚树苗,带着我父亲种下的。我父亲少时经常吊这水井的水浇树,长得枝繁叶茂,果子特别大且甜。每年中秋临近,父亲或者母亲带我们几个兄弟去摘,我爱爬树总是攀着枝丫爬上树去摘,两手脏兮兮,下树来就去水井吊水,将双手浸到水桶里,那个凉爽啊,以后长大了学会一个词叫沁人心脾! 横街内墙弄深处那眼波状形井栏圈围的水井,就在我姑妈家门前,小时候,我自己说她是“姑妈井”。井水清洌,生喝也很爽口,到姑妈家玩,经常喝这眼井水烧的开水。水井不很深,天气不是太干、天旱时间不是太长,水井虽然水不多,但不会干。姑妈家有很大的菜园,我家的几畦菜地也在姑妈家的菜园里面,在久不下雨的时候,几乎天天要来这水井中吊水浇菜。姑妈的菜园里还有许多各种时令果树,那时,为了贪吃水果,天旱时,姑妈叫我们时常来给果树浇水,也给种下的青菜浇水,我们当然很愿意,于是,几乎每天放学回家,赶紧到姑妈家去,和表兄一起吊水、挑水、浇水。跟这眼水井几乎天天有交往。 有一次,表兄突发奇想,跟我说,我们在菜园角落挖个小池塘,将水井的水挑来倒进去,以后浇水就可以就近舀水浇水了,可以省不少力,还可以养鱼,我大为赞同。放学来姑妈家菜园就更勤了,和表兄一起,挖了半个多月,挖出一口大约一米圆径、也是一米左右深的坑,但我们叫塘,抬了几十桶水井的水倒进去贮满塘,还到南门外溪滩、白龙圳抓了许多小鱼投放进去,几乎天天去看鱼长大了没。天旱的日子,傍晚我们将塘水贮满,到了第二天傍晚,我们去看鱼时,却又干涸了,鱼也经受不了几回的折腾全死了,表兄和我都心疼了好几天。仍然回到开始,照旧老老实实去水井吊水、扛水、给果树、给菜苗浇水。大旱的日子,水井干涸吊不起水,只得到踏步下的池塘挑水浇菜,那时,我们为“姑妈井”经不起干涸而惋惜,更多的是为我们天天要浇水的劳累感到无奈。 “姑妈井”边有个约一米多长、六十多公分宽的石水槽,凿痕明显,看得出是纯人工在岩石中打出来的,水槽外面还长满了青苔。小时候,我们和几个堂兄都瞒着父母在姑妈家菜园玩“解放军打美帝”的游戏,姑妈还以为我们都是来浇水干活的,很是高兴。我们分别躲在菜园南北两边密密麻麻的苎麻里头,掷石头扔泥块对打,那时,好像也都没想到过这种打法有多危险,只是觉得玩得过瘾,可能是小时候老是看《地道战》《地雷战》《小兵张嘎》电影的影响吧。每次打得满身臭汗不说,还满手满脸的脏泥,打得苎麻东倒西歪不说,好多青菜被践踏得一塌糊涂,怕给姑妈骂才偃旗息鼓。走出菜园战场,堂兄们离家近,也怕姑妈发现抢先溜走。我们呢,就在“姑妈井”吊上几桶井水,装满水槽后将整个头浸入水中,那个清爽格外记忆犹新。 叔叔和姑妈是我们最亲的内亲,这两眼和我家是“内亲”的水井,至今回味起来,有一种自然的亲切感,也许,这就是血缘亲情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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