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故乡故土水井的记忆(下篇) 徐进科 松阳县城的“上大井”“下大井” 故乡故土西屏镇上的“大井头”,不是单指一个具体的地理位置,而是一条街路。自从1982年1月松阳复县后,随着城镇建设的展开,改称“大井路”,北起老区委东面的古城隍庙,南至与横街交叉的草蓆亭,约长200米。 这条街路上一上一下、间距不到百米分布着两眼水井,松阳人称“上大井”“下大井”。上世纪八十年代之前,还像人的双眼,端端庄庄、炯炯有神地存在于大井路上,如今却不知怎么回事,只剩下“下大井”的“半只眼”。 《松阳县志》(1996年2月版)载,这两眼大井“清光绪三年修”,这里的“修”不是修缮而是开凿的意思,也就是开凿于1877年。这两眼大井井圈外径约有1.5米,是用20多公分厚的青石打造的,有成人齐腰高,靠在井沿吊水比较费劲,所以,常看见男人站在井圈上叉开双脚吊水的,那姿势在我小时候的印象里,很是壮观,让人震撼! 记得“上大井”有一条石架嵌在井圈的凹槽内,将井眼分成两半;“下大井”井圈的凹槽内有两条条石成“十”字架型嵌入,将井眼一分为四,可同时容四个人吊水,吊桶在自己的范围相互不会碰撞。盛夏时节,四个赤膊男人同时一边在吊水,一边说着匝匝乎乎的乡俚话,那情形不仅热闹,也颇为有趣。 这两眼大井,在松阳县城是稀有的,更让人觉得有些奇怪的的是,大凡水井都在街巷的一边,而为什么唯独它们却端端庄庄地双双在街路的正中间呢?考究其他一些老城,譬如金华市区也有这种情形,金华古代的八咏路是金华最繁华的闹市区,有眼正名为瑞安井,位于金华古城八咏路进口处的路中间,因之而得“拦路井”的俗名,进口处有水井当中挡路,自然将喧闹而来的车马都拒之于街外,从而使其绕道进城,以确保街区的安详,这被称之“古城奇窍”,正是古人的智慧,对小城的管理和保护起到很有效的作用,特别是给予古城重要的建筑和重大活动提供了防火保障。 松阳旧县城大井路上这两眼大井,也正是这样的“拦路井”。古时的城隍庙是人们祀典活动最热闹也是最要做好防火安全的地方,松阳县城的城隍庙位于大井路北端东面,始建于唐代,面积约有1300平方米,明万历二十四年(1596)知县周宗邠重建之后,至清代屡次续修,每次祀典活动都是人山人海,在人们通往城隍庙重要的大井路上,有上下二眼“拦路井”挡在街路中间,自然使鱼贯而进的车马人流绕道而行,以确保城隍庙祀典活动的井然有序。最重要的是为防火而设置,一旦遇上火灾,在街路正中间的“上大井”“下大井”,四边空旷,汲水方便快捷,为灭火赢得时间。 古代的建筑都为木结构,火灾是最大的威胁,松阳旧县城城隍庙一带人居密集,还有年代更为久远、明万历前建的文庙,明崇祯五年(1632)建的文昌宫、清道光年间((1821~1850))建的奎星阁等等县城文脉精华,“上大井”、“下大井”两眼水井的蓄水,自然对城隍庙周边建筑也起到公共消防用水保障作用,“拦路井”实为古代最理想的消防设施,也许,这正是古时松阳县城将上下两眼大井,分布开凿在这条通往城隍庙重要街路中间的原因。据有关资料,奎星阁和文昌宫,同在民国十五年初焚,据此推论,上下两眼大井大致开凿于晚清年间。之后,在不经意中翻阅《松阳县志》(1996年2月版),果然有记载,全文录之:“大井路中有上、下两口水井,俗称上大井、下大井,井圈外径1.40米,清光绪三年修”,光绪三年即1877年,此记载除了井圈比我记忆中少了10公分之外,开凿年代完全证实了我的推论。 小时候听得最多、也最让人有恐怖感、心生愤怒的是,抗战期间日本鬼子进犯松阳,在县城烧杀掠抢无恶不作,屠杀了许多手无寸铁的百姓,满城血流成河,上下两眼大井堆满了尸体,至那时起,这两眼井水,县城人都不敢饮用,用作洗濯也很少。小时候,我们经常在大井路上玩捉迷藏,都不敢躲在井边,总有一种阴森森的恐怖感。近日,看到陆宝良先生写的《日军发动“松阳作战”》上、下两篇长文和徐彩德先生《日军损毁松阳文物古迹的专题调查》,才知道具体发生在1942年8月间,日寇侵占松阳28天,先后三次大规模放火烧城,县城自北门永庆铺起,经三角店、老衙门、申亭、耐性桥、直到太平坊一带房屋全被烧毁,县城2000多米长的老街两旁的店铺,被烧毁一半以上。还制造了14起集体杀戮惨案,惨无人道地屠杀了松阳上千无辜百姓,尸体堆满街路、水池,也有不少被扔进大井,令人毛骨悚然,更是义愤填膺! 松阳旧县城大井路上这上下两眼大水井,承载着当年古城松阳惨遭日寇侵略、饱受苦难的历史,也是当年日寇法西斯对松阳百姓犯下滔天罪恶的见证。 而今,街路是通畅了许多,“上大井”早被已填埋,“下大井”也被填埋了一半,成了“半只眼”。 上了岁数的古井:“万寿井,一名明伦井” 松阳县城中还有一眼绕不过去的老井,曾让我有过宽慰,但时隔不久,仍旧逃不过被填埋的命运。 这眼水井,就是松阳百姓通常所说的“耐性桥井”,她真正的名字县志上有载:“万寿井,一名明伦井”。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年轻人,就不大有人知道它真正的名字,更不知道它的别名,都称呼其“耐性桥井”,是因为它位于县城人民大街原先叫耐性桥的地段。县志上有载:“在宫墙右耐性桥街西”,即现在人民大街“红太阳”牌楼偏西往北五六米处,现在的年轻人已经不知道哪里是耐性桥,甚至根本不知道耐性桥这个地名,因此,“耐性桥井”也几乎完全淡出人们的口耳之间。 松阳县城的这眼水井,是否远在唐贞元年(785~805)县治从旧市(今古市)迁至西屏(当时叫紫荆村)时就有,还是以后开凿,县志上均无记载,也无从考究。唐代贞元年间的紫荆村是一个有着上百户村民的村落,四至范围大体上是:南线大约为耐性桥,今西屏街道人民大街上,于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期建造的“红太阳”牌楼再往北十多米处一带,北线为仁寿坊一带,西线为北起毛祠路南至冷铺下路一线、东线为北起樟霭路南至钟楼路一线的范围,此外四周当时都筑有“宫墙”,“宫墙”外是宽广的田野。 现在人民大街“红太阳”牌楼再往北十多米处,是古紫荆村的南村口,沿村边还有一条从县城西北乡的四都源汩汩流入今北门畈,再从今杨柳街边沿紫荆村南端湾折东去、横贯东西的“坑”,供田地灌溉和村民洗濯之用,村民在“坑”上建有一座石板桥,这座桥就是“耐性桥”,桥名取自“耐性明伦”之义,根据如此别致的桥名推论,当时的紫荆村不乏文风氤氲,不仅风景优美,村风也很优美,特别讲究传统伦理美德。民国十五年(1926)《松阳县志》上记载,“万寿井,一名明伦井,在宫墙右耐性桥街西”,根据县志上对这眼水井位置的记载,古紫荆村还曾筑有宫墙,何时曾有宫墙没有记载,也无从考究。这眼水井是古紫荆村村民的饮用水井,处于南村口的郊外,县治从古市迁至紫荆村后,紫荆村成了松阳新的县治,区域有了扩展,这眼井就成了县城内的水井,应当是上了年岁的古井。 耐性桥井井圈比较高,记忆中井水比较深,水质好坏不是太清楚,当年我上小学路上必经过,常常手痒痒捡块小石子扔井里,听到“咚”一声,回音很清脆,感觉很爽,遭到居民的痛骂当然也很猛烈。虽然我没有饮用过这眼井的水,但几乎天天路过看到,日久生情吧,我对它有些感情。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,松阳复县后对一些街路进行修整,记得是1984年6月的一天,我从遂昌回家,“红太阳”牌楼通往县委(老松阳区委)的一段路(即现在的学宫路)正在浇筑水泥路,刚好我看见几个筑路工搬来石板盖在水井上,我上前一问,果然说这眼井在人民大街上影响交通要填埋,我一听急上心头,先不回家急忙赶到县政府找时任副县长林文。松阳复县前,他是遂昌县委办主任,也是松阳人,当时,我已在遂昌县机关工作,不仅熟悉,而且是很好的“忘年交”,复县时,组织上决定我留在遂昌,而他到松阳任职,虽然当时他是县领导,我还是遂昌县机关一个普通工作人员,但保持着密切的联系,所以,我就直奔找他,口语激动地向他提出质问,当时,我也提不出这眼水井的什么历史价值,就是凭直感,主要是诉说填埋容易挖凿就难、埋掉太可惜了等等理由,他听了我的话频频点头,回答我联系县建设局重新考虑这眼水井填不填的问题,以后果然就没有填,犹存在松阳县城的人民大街上原先耐性桥的位置,当年我急忙赶去找林文诉说是否起了作用,不得而知。 之后,每每回故乡,我总要去看看它,觉得有一种别样的亲切,再后来一次回乡,居然左找右寻,就是不见了,向周边居民打听再三,说早埋啦,我问哪个时候的事,他们告诉我:“人民大街拓宽的时候,(19)88、89年的事吧”,我很震憾,我以为是得以幸存了,没想到,才过了几年还是逃不出被填埋的命运! 感愤之余,我回遂昌后于1989年6月3日,“愤”笔疾书写下《西屏漫步——城镇建设忧思录》一文,文中说道:“水井不能抛弃啊!不能只爱听自来水哗哗的笑声,而不理水井无声音的抽泣。自来水需要,水井也仍然需要。抛弃了水井,不仅抛弃了我们的生命之源,而且也抛弃了勤劳的美德,也意味着抛弃、割断了我们代代传承的历史”。 正是因为如此,我说耐性桥井是我故乡绕不过去的一眼老井,曾让我有过宽慰,但最终还是让人扼腕叹息! 县城街巷中曾有我印迹的其他水井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,我离开故乡故土之前,松阳县城从北至南许许多多的水井,留有我的印迹。曾经喝过、玩过的点点滴滴,至今在心里头感觉依然是那么沁人心脾。 先是“一小”(现为松阳县实验小学)内的三眼水井。上世纪六十年代初,在西屏“一小”读小学,校园是在乾隆十四年(1749)闽商兴建的上天后宫,于解放后改建的。在校园西面有三眼水井,分别在我一年级教室门前的院子、通往冷铺下路学校后门旁边和学校厨房后面一口池塘边上。三眼水井水都很清也总是很满,那是上小学时戏水快活的地方。每逢轮到值日或是学校大扫除,总是争着去提水桶吊水,吊上水来一双小手捧着清洌的井水,先和同学们玩起水仗,互相泼得浑身湿透,等着洒水扫地的女同学等不及,赶到水井边却也被泼如雨淋,大叫着赶去找来老师,当然免不了老师的一顿喝斥。 “红太阳”牌楼西边约十多米处一吴姓人家里的水井,这眼水井是在走进房屋后往左空旷的院子里面,水井靠墙根,沿墙根有一个比较大的石头做成的水槽,供人洗菜洗衣服。记得这眼水井的水不是太深,水质也比较好,吊上来的水比较凉爽。小时候经常到这屋里玩,是因为我母亲古市的一个叫冬弟的表妹,嫁到松阳县城曾租住在这里,我管她叫“冬弟娘姨”,她的大儿子建平,经常在他父母上班时约我等到他家玩,主要是玩捉迷藏,躲在旮旯头甚或钻到床底下,满脸满身脏得一塌糊涂,赶在他父母下班前离开,就在水井吊上水,灌满水槽,大多时候先将脸扑在水槽,凉爽之后再洗得干干净净,回家时,让我父母也看不出“邋遢”或钻过床底的痕迹。 太平坊弄靠近戏院左手一条墙弄经两折,靠墙根处有一眼水井,和西寺下亭往北的大坛路相通。这眼水井比较小巧,跟狭小的墙弄非常协调,给我的感觉是“小家碧玉”,井水我没有直接玩过,生水也没有喝过,但从热水瓶中倒出热水泡的茶是喝到过的。那是因为,高中一位姓金的同学家在这里,她也是我初中同届不同班的同学,大哥又是我初中时的英语老师,初中毕业那年,也是“家庭出身”问题,跟我一样,尽管成绩都很好,也都未能如期如愿上高中,过了一年之后西屏山办了个民办高中班,才终于有幸上学,那时候都有“同为天涯沦落人”之感。她父母了解我家庭也知道我,对我很热情,所以,高中时经常在她家一起复习功课。让我特别感动的是她母亲,每次到她家,大多是她母亲开的门,看见是我都很慈祥亲和地说:“来啦”,就转身告诉女儿,带我进房间,然后泡上一杯热茶端给我,让我们安心宁静地看功课。那热茶就是那眼水井的水烧开的,因此,那时起,我对这眼宁静地“躲”在墙弄旮旯里的水井,就有一种特别的感受。 人民大街太平坊下“韩剪发艺”(原照相馆)与“姐妹理发店”之间有一条墙弄,从未有过正式的名称。墙弄的本意是联接街巷但不通过房屋通行的通道,因此,从其本意上来说,它不是条墙弄,但百姓习惯上都这样称谓,因此权且称之。类似这种墙弄,松阳县城还有不少,由于没有正式的名称,它在我老家墙弄上面,所以,小时候就称它为“上墙弄”。 从“上墙弄”弄口进去右拐左折,就能见到一眼水井,这眼水井就像是最普通的一个人,没有半点名声,由于水质不是太好,干旱没几天就会涸,所以也谈不上有什么让人感念的地方。我在这眼水井里是吊过水的,那是因为我的小侬伴尼、之后被称为“秤杆诗人”的胡琨,他的外祖父曾经买下过水井旁的半幢房屋,胡琨在世还是单身时,我经常去他家玩,也就经常帮他去吊水,更多的是自己去吊桶水洗洗脚、冲冲凉,玩玩而已,没有太多的记忆。 要说记忆,这条“墙弄”最里面的一眼水井,由于在上世纪六十年代末的一场大火中,发挥了十分重要的作用,我相信,当时知情的人仍然十分感念。“上墙弄”最里面是一幢公房,里面住着当时松阳县城的父母官“张镇长”等镇里的干部,还有个也是姓张的南下干部,当时我们普通百姓人家的子女不大敢进去玩。这幢公房与我老家的“墙弄”之间,有一座雕栏画栋够上气派的厅堂大院式的房子,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期,曾是镇办坛麻厂,这眼水井就在和公房交界处的天井墙角。在1968年初夏一个星期天晌午,坛麻厂突然发生大火,和我“自家的水井”一样,在灭火中发挥了十分重要的作用。 桶盖亭边上、宋家店堂下首有一条墙弄,这不能望“亭”生义称桶盖亭弄,而是叫张家墙弄,早年间是本意上的墙弄,后来在上世纪五十年代后期,住在里面的张姓人家盖上新房堵了通道,就在这条“墙弄”最里面有一眼水井,街坊都叫它为“张家墙弄水井”。水质是还好的,比较清爽,张家墙弄里面的人也很爱护,经常看见住在水井旁边的一个老妪在打扫,井台周边拾掇得干干净净,老妪爱干净爱水井,也将水井守得很牢,通常外人来吊水,她轻者给你冷眼,重者会说“我们自己的水井,是不给外人吊的”。这眼水井经不起天旱,天旱不过一个礼拜,井水就显得很小气了。每每这时,老妪就守得更紧,不给外人来取用,有时候我仰仗我有个姓张的好同学住在里面,去挑水却也遭到她的白眼,有一次还很凶悍地制止我吊水,将我的小水桶扔到一边去。 干旱的日子,我到离家最远的南门工商联里面的水井挑过水,可惜水质混浊,也没有多少水可汲。再往南直街过去,离工商联不远的一条墙弄内,有一眼四方井,民国十五年(1926)《松阳县志》有载:“四方井,一在五福社巷内,一在万寿宫下。”所说的“万寿宫”就是工商联的前身,上世纪七十年代变身为电影院,现在是松阳县申遗馆。这眼四方井,我从未吊过水,更从未玩过水,说不出个道道,只是知道从这眼四方井过去,可通往鹦鹉塚,我估摸着她的水质跟鹦鹉塚旁的“兰雪井”差不多,也是“泉白如雪,其臭如兰”,因为,这两眼井是近邻。 再沿南直街一路过去,到白龙圳走过残存的“南明桥”,桥下原本是清清的内河,绿波荡漾长满茭白,而今却是凝滞的死水,桥下河边有一眼井圈用四大块青石围垒成的方井,小时候好奇,不仅觉得水井的形状新奇,更是拗不过猎奇的心思,常会扑在井栏上,看井里清澈的水镜映着自己天真的笑脸,捡一颗小石头扔进去,扑通一声,笑脸漾开成漫开的水花,觉得蛮好玩。我高中有个女同学,家就住在“方井”对面的墙弄内,那时,在夏天的傍晚,我和街坊朋友一道去南门大溪“洗澡”(野外洗澡,松阳人说的是游泳),每当路过时,经常看见她正在吊水,都看见了也只是相互笑笑,不说话。 离开故乡几十年了,也不知怎的,总会想起故土的大街小巷中的那些水井,想起在水井边玩耍的情景,曾在水井边留下的嬉闹的笑声,古人说的“一枝一叶总关情”,我有了体验,而给了我更添乡愁的是“井水点滴润乡情”啊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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