3月20日，春分。一大早起床，63岁的高谷凤趁着母亲不注意，泡上一杯新茶，放在了父亲高陈年的遗像前。透过茶杯袅袅升起的氤氲热气，高谷凤流着泪说：“爸，新茶出来了，您喝喝看。种了一辈子茶，这是您最喜欢的。现在我带妈妈到西屏住了。因为住在象溪老房子里，妈一天到晚都会想起您，一个人掉眼泪，很伤身。带她到绍兴我的家去住，我又怕她上了岁数，住不惯。想来想去，还是住在西屏合适。您放心，只要妈还在一天，我就留在松阳照顾她一天。”

　　2009年年初，60岁的高谷凤毅然舍下绍兴自己的家，返回到松阳县象溪镇象溪一村，照顾年近九旬的父母和痴呆哥哥。三年多来，这个“嫁出去的女儿”起早摸黑，任劳任怨地操持着这个特殊的家庭，让疾病缠身的父母得以安享晚年。

　　如今，在送走父亲之后，为了孤独的母亲能在生命的晚年过上最后一段舒心的日子，高谷凤再次和丈夫商量后决定，留在松阳尽孝，竭尽所能，送母亲百年。

　　事情传开后，钦佩、赞誉如潮涌来。对此，高谷凤说：“父母辛辛苦苦把我养大，孝顺父母是自己应尽的义务。养老尽孝，这是儿女分内之事，每个人都会这样做。”

　　花甲女儿舍家回乡照顾耄耋父母

　　2009年春节刚过，家住绍兴的高谷凤接到了象溪娘家叔叔的电话：父亲高陈年身体不行了，走路非常吃力。

　　接到电话，高谷凤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。过了年，父亲就88岁了，母亲也有86岁的高龄。两位老人身上的大小毛病加起来超过20种。六年前，妹妹去世后，陪在父母身边的只有一个聋哑痴呆的哥哥。这样的家庭，这般年纪的老人，一天一天，日子必定是充满着困苦、落寞和艰辛。一想到这些平时不敢去想的片段，高谷凤忍不住鼻头发酸。

　　现在，情况更糟了：父亲身体不行了，他现在必须得有亲人照顾了。

　　怎么办？

　　放下电话，高谷凤必须做出选择：把爸妈送到敬老院去，或者把爸妈接到绍兴来生活，或者回松阳老家去照顾父母。

　　三种选择之中，高谷凤最接受不了是送敬老院。她说，父母没有可以依靠的儿子，身为女儿，我就应该为他们养老送终。女儿还在，就把老人送到敬老院，我良心上接受不了。

　　然而，想把父母接到绍兴却不现实。首先，他们年纪大了，一辈子没出过远门。现在一下子搬这么远，从身体上到心理上，父母可能都适应不了。再说，他们也割舍不下60多岁、每天都需要人照顾的痴呆儿子。

　　思前想后，只有返乡照顾父母最合适。然而，在绍兴的家里，一大摊事同样让高谷凤割舍不下。1966年，丈夫作为绍兴知识青年下放到松阳农村，这一蹲就是13年。好不容易回到绍兴，却只是供销社的一个临时工。紧巴巴的日子熬啊熬啊，前些年丈夫终于转成合同工了，不曾想，供销社又倒闭了。现在，夫妻两人双双打工，一个月有2500元左右收入。劳苦了一辈子，刚刚过上宽松点的日子，现在夫妻二人又要分居两地？更何况，丈夫高血糖，近一米八的人，体重只有58公斤，同样离不开她的照顾。

　　看着眼睛红肿的高谷凤，她的丈夫说：“你还是回家照顾二老吧。你不在身边，我还能自理。你不回去，他们连饭都烧不起来吃。再说，我们才60多岁，起码还有20年好活。等你父母百年之后，你再回来照顾我。”

　　对着丈夫瘦弱的身躯，高谷凤哭着一遍遍地说：“我对不起你！”然后简单收拾了些衣服，在接到电话后的第三天，回到了象溪一村的父母身边。

　　三年来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完整的觉

　　这一回来，就是起早贪黑、忙忙碌碌的三年。

　　平时，高谷凤又当保姆又当家长。父母生病的时候，高谷凤又当护士又当医生。其间的许多困难苦楚，高谷凤只能一个人咬牙苦撑。三年来，高谷凤的足迹极少离开家门十米之外。

　　这是冬日一个普通的夜晚，凛冽的寒风吹个不停。一夜里，高谷凤前前后后爬起来三次：两次给父母泡药，一次是给二老烧点心吃。高谷凤说，两人一身都是病，深夜的时候，如果肚里没食，就会心慌、喘不过气。为此，三年来，她没有睡过一个完整的觉。

　　六点不到，高谷凤就又不得不从床上爬起来了。

　　简单的梳洗后，高谷凤熟练地点燃了柴灶。一会儿工夫，硬树枝开始在灶膛中噼啪作响，热腾腾的水蒸气一阵阵地蹿向屋顶，黑黝黝的烟囱中飘出小山村的第一缕炊烟。烧熟饭菜，高谷凤慢慢地把余火从灶膛中退出来，分别摆放到大火盆和两位老人手捧的火笼中。等屋子里热气慢慢上来后，高谷凤走到父母床前，帮他们穿上厚厚的冬衣，扶着父母靠坐在床头。高谷凤说，天气冷，你们就在床上吃早饭吧，我这就给你们端过来。

　　这当中，高谷凤匆匆扒拉了几口，便放下碗筷，开始着手忙着为二老泡药。一天三餐，父亲必吃的药有四种，母亲两种。时不时二老还会感觉气胀、气喘、头痛脑热，这时候高谷凤还必须准备另外的药。为此，在这个房子里，写字台上放着八种药，墙壁上挂着10多个大大小小的塑料袋，里面装的也是药。一个大方桌上，林林总总地摆放的全都是药瓶。每一种药该在什么地方买，还剩多少，治什么病，高谷凤全都记得清清楚楚。

　　吃完早饭，把躺椅铺好垫子，搀扶着二老安稳坐下，高谷凤又立刻忙开了：洗碗、扫地、洗衣服。到了上午10点左右，忙完这一切的高谷凤才能稍微喘口气。

　　高谷凤说，她一个月有700多元收入，就算二老那个月不生新毛病，这些钱全用在老人吃药上也只是刚刚够花。所以，家里要烧柴火，虽然麻烦点，但一个月也能省出100多块钱来。

　　只要老人想吃，身体允许，家里鸡鸭鱼肉总是换着口味，从不落下。高谷凤哽咽着说，平时丈夫时常会寄些钱和东西来。他总是叮嘱我：爸妈苦了一辈子，要在有生之年让他们享点小福。

　　忙忙碌碌中，高谷凤唯一的休闲时间就是看电视的健康频道，看一些大众医药杂志。因为爸妈一身都是病，不学一点，她实在应付不过来。

　　高谷凤说：“反正，我好像总是很难走出大门的十米之外。他们离不开我，我也放心不下。”

　　在这些“十米之内”的忙碌中，高谷凤有了一些新的生活方式。在她家的旧冰箱里，里面都是一个个塑料袋装着的“报纸包”。这是高谷凤摸索出来的“新窍门”：用报纸包好蔬菜，再放到冰箱里，一个星期后拿出来都很新鲜。

　　在高谷凤细心打理下，她的父母成了十里八乡最让人羡慕的“幸福老人”。“村里她们家条件是最差的那一类。但无论什么时候，两位老人都穿得清清爽爽，吃得舒舒服服。大家都在说，以后有个儿女要能像高谷凤一样，那就有福了。”象溪一村党支部书记谢春娇说。

　　久病床前不言苦，尽心尽孝是福分

　　一天烧四到五次饭，泡二十来次药，平均一个多月就会送父母到城里看一次病。尽管身为一名家庭妇女，半辈子都在苦水中浸泡过来，但是这三年来，时常还是会发生一些事情，让高谷凤濒临崩溃。

　　2011年10月份，因为连续十多天的阴雨天，父亲高陈年各种疾病并发，连着一个多星期倒在了医院的病床上。一天夜里，听着父亲难过的呻吟声，高谷凤再也忍不住了，一头扑在父亲的病床上，嚎啕大哭起来：没人帮我啊。这个也需要照顾，那个也需要照顾，我没办法啊。

　　父亲出院后，高谷凤劳累过度，腰肌劳损的老毛病复发，每天走路都直不起腰来，只能一步一步挪。在一次佝偻着腰去烧饭的时候，绍兴的医院打来电话说，她丈夫血糖过高，长期缺乏照顾，现在病倒在医院里。在拨通丈夫电话的那一刻，高谷凤再次撕心裂肺地哭起来：我对不起你啊。我实在没有办法。我欠你太多了。

　　面对难熬的困境，高谷凤也曾经以每月1500元的工资，请来了一位保姆，帮着照顾父母。然而，一个星期后，保姆就干不下去了：老头整夜哼哼，要人照顾，这实在太折磨人了。最终，高谷凤还是只能靠自己。

　　然而，每次哭过，擦干眼泪后，高谷凤都会迅速平静下来，咬紧牙关，把父母照顾好。高谷凤说：“小时候我生病了，他们还要着急。现在换我照顾他们，说报恩，那是报不起的。说还债，那也是还不完的。他们养了我，只要我有一口气在，就不能让他们老了无依无靠。”

　　凭着这种最朴素的信念，高谷凤在这些苦累中发现了许许多多的“有福”时刻。许多个夜晚，父亲高陈年总是忍着苦痛，尽量不哼出声来。这个时候，高谷凤总是会感动得眼眶红红的。她说，老人晚上忍着不哼哼，只是为了让我睡得踏实点。这就是对我最大的照顾了。

　　2009年下半年，因为要送父亲到医院，高谷凤请了一位亲戚来临时帮她照看家。没想到，亲戚来了之后，痴呆哥哥怎么都要把别人赶出去。焦头烂额的高谷凤对着哥哥大骂起来。几天后，回到家里，高谷凤又特意烧了一桌好菜安慰哥哥，她流着泪说：我明白，你是怕别人来了之后，就把我顶走了。你们从心里离不开我，这我知道。你放心，爸妈在，我不会走。

　　回过头来看这三年，高谷凤说，这是她这辈子最苦的时候。然而，在说完之后，高谷凤又会补充说：“能孝顺父母，这也是我的福。虽然这最苦最累。”

　　在80多岁的邻居高奶震看来，高谷凤“非常了不起”：喂饭喂药，端屎端尿，洗澡擦身，高谷凤一个人坚持了三年多。对于一个嫁出去的女儿来说，这种事十里八乡，从没听说过。放在过去，那可是要立碑的。

　　为此，2011年9月份，浙江省省委常委、组织部长蔡奇在微博中称高谷凤为“象溪孝女”，盛加褒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