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都乡：让青年与乡村互相成就

　　在松阳，三都乡是最早发展民宿的乡镇之一。从2014年起，一群心怀乡土情结的城市青年来到三都旅居、建民宿，在他们的影响下，一批又一批村民返乡创业，无数新兴产业风生水起。

　　但丛林法则随之而来。

　　在激烈的竞争中，千篇一律的仿建与非理性扩张的弊端开始显现。失败者出局，产业逐渐式微，一些村庄再度回归沉寂。

　　阵痛期后，当地开始思考新的出路——统筹“原乡人、归乡人、新乡人”资源，让青年与乡村相互看见、自由配置，进而打造乡村产业品牌，因地制宜探索发展方向。

　　当一场自上而下的自我变革启动，村民的生活与村庄的轨迹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？村庄自我生长之力能否因此被重新唤醒？我们带着这样的好奇来到三都。

　　在这里，我们发现了新业态的萌芽、探索与蓬勃，而在此进程中，无数远道而来的青年也完成了与乡村的相互成就。

　　开局

　　夯土黄墙，青砖黛瓦，掩映在青山间的传统村落，处处荡漾着江南之韵；村头鸡鸣，深巷犬吠，老屋上升腾的袅袅炊烟，时刻氤氲着浓浓乡愁。

　　在远离喧嚣的三都乡，来自上海的唐庆与妻子已经在这里旅居7年。他们与三都乡的双向奔赴，源于一张照片。2017年，因被朋友圈里一张摄影作品中的夯土墙所吸引，两人风尘仆仆从上海赶到松阳。他们走访了18个村庄，最后选在距松阳县城17公里、隐匿于峰峦叠翠中的松庄村落脚，理由是“能在这里以一种松弛自在的状态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，快乐地生活”。

　　不久，他们带着自己的首份民宿综合体规划设计方案入驻松庄，一口气签下18栋老屋。作为业内人士，他们曾看着无数如雨后春笋般生长起来的同质化民宿走向凋敝，“现在市场回归理性，正是洗牌的阶段，有了我们发挥的余地。”

　　正是山居生活中那些因为硬件不足而形成的痼疾，被唐庆这样的“新乡人”一一修正，而山村原本迷人的细节——自然之美与自由生活状态则被浓缩、放大。由于三都乡盛产水蜜桃，松庄又亲近山野，民宿因而被命名为“桃野”。在“桃野”团队的经营下，这些老屋开始“逆龄生长”，村里第一次有了接待游客的客房，有了咖啡馆、书吧、美术馆、陶艺工作室、研学中心、山民剧场等新业态。

　　7年间，唐庆夫妇逐渐融入乡村生活，与村民处成了好邻居、好朋友。村民们隔三差五地给他们送新鲜蔬菜，而作为回馈，他们以“新乡人”的身份为三都乡富民增收、乡村治理出谋划策，协助当地“以商引商”，成功招引6位客商入驻松庄。同时，通过社交媒体的广泛传播，松庄村成了远近闻名的“网红村”，年均增加游客1万余人次。

　　“桃野”的到来，让空心古村从沉寂走向复苏。在线上平台，松庄频频亮相，越来越受城市人熟知和青睐，许多村民抓住这一商机，精心修葺、布置自家老屋和空房，办起农家乐民宿。

　　“过去村子里没什么人气，留守者九成以上是老人。村民到县城办事，不少工作人员还会询问松庄隶属于哪个乡镇，知名度实在是太低了。”村民叶成伟告诉记者，今年，他将闲置的老宅装修成了民宿，以二十四节气命名客房，房间里的玄关墙面用陶罐装饰，衣架则用当地的竹子手工制成。彼时的村民摇身一变成了溪桥村居主理人，从客房打扫到入住服务，他都亲力亲为。

　　作为当地民宿的先行者，唐庆认为他与村民间并不存在同业竞争，而是你缺我补，各展所长。“我们注重装修风格、服务内容的差异化，便于喜好各不相同的客人按需选择。而集聚的民宿群可以带动多元化的乡村业态，这是经营扩大、追求服务标准化之后的必然。”

　　困局

　　与松庄相比，酉田村的民宿起步更早。

　　对民宿业者而言，酉田显然是原始形态极佳的村落，建筑整齐有秩序，各方面元素又齐全。

　　2016年9月开业的“酉田花开”曾是红极一时的首批民宿。最初的发展也的确很顺利，这其中很关键的一个因素是，它赶上了松阳率全国之先开展传统村落保护和“拯救老屋行动”，被主流媒体广泛报道。

　　但入局者纷至沓来。除了“飞茑集”等外来精品民宿外，由松阳本地人经营的民宿也在遍地开花，业态单一的“酉田花开”逐渐在激烈的竞争中放缓步调，并于3年后结束了经营，酉田村回归萧条，村庄发展止步不前。

　　“发展产业，仅凭一腔热血是难以为继的。乡村民宿并不是简单地对老房子进行改造，设施、产品和服务都应与当地产业融为一体，只有用心经营的创业者，才有可能站住脚跟。”在三都乡党委书记孙梦俏看来，许多新入局者花大价钱请设计师重金打造的民宿，往往会随着最初流量的散去而陷入困境。究其根本，是经营者之间、经营者与村庄之间缺乏有效沟通，并没有形成一个利益共同体，“最终导致民宿变成了与村庄发展脱节的‘飞地’。”

　　如何破题？关键在人。经过一年多的探索实践，酉田村建立了“酉事好协商”议事机制，通过这一平台，“原乡人、归乡人、新乡人”可以围桌协商，吸纳乡贤积极参与村庄治理与发展谋划，让乡村业态和村庄发展变得更加紧密。在县乡服集团和三都乡政府的共同努力下，酉田村还引进了专业团队负责民宿的日常经营，共同协商并以乡强村公司和村集体的名义，申请注册了“酉田花开”和“酉田先生”两个公共品牌。

　　以制度设计的方式寻找志同道合的伙伴，终于使相聚于酉田的不只有诗与远方，还有不同的人、不同的视角、不同的纠错方案，而这一切，形成了当地“民宿的精神”。

　　这种真实的主客关系创造了投桃报李式的互动。通过创建独有品牌并因地制宜融合当地产业，有效解决了民宿专业性低、业态单一等问题，“民宿只有在现实的乡村社会里找到与真实生活的联系，先存活下来，才能回头去寻找诗与远方的精神价值。”孙梦俏说。

　　破局

　　发展民宿业为三都带来的最大改变是，村里能看到年轻人了。

　　随着三都民宿热的升温，一批对乡土、乡俗和乡情情有独钟的年轻人回到村里开起了农家乐、咖啡店、旅拍店等，完成了另一个维度上的精神回归。

　　与过去不同，“简单改造几间老屋就能挣钱”的想法，如今在这些年轻人心中已越来越站不住脚。通过对上一代从业者的持续观察，他们发现了更适合乡村的经营模式。

　　“‘长红’的村庄，业态肯定丰富。”在松阳乡村从事文创工作7年的叶科，坚信乡村创业者和经营者必须非常重视融入在地文化，“充分利用本地特有资源，展现出乡村个性。”

　　叶科与苏安娜、吴杰夫妇共同经营的“五心书院”是一个集阅读、研学、文创、会议于一体的公共文化空间，这座原本废弃的小学，经过他们的经营成了新地标。

　　在酉田村口，一棵有着450多年树龄的马尾松孑然而立。沿马尾松侧的青石板台阶拾级而上，步行5分钟便可抵达五心书院。书院的外墙以玻璃构建，上面写满遒劲的书法作品，素雅而引人瞩目。

　　在书院，游客可以体验瓦当拓印、榫卯工艺、年画、扎染等20多种文化研学项目。“如果没有文化作为骨架，再美的建筑也会缺少灵魂，很难让人产生再次造访的念头。我们希望通过丰富多样的研学项目开展以古村落文化、松阳田园耕读文化为主的研学和乡村美育。”叶科说。

　　乡村缺人，尤其是年轻人。“过去很长一段时间，求贤若渴的乡村发展找不到人才，而青年找不到施展拳脚的空间。”孙梦俏说，这很大程度上源于信息不对称，因此，如何充分发挥有形之手的力量成为关键，“让青年和乡村互相看见、双向选择。”

　　通过实施拯救老屋、国家传统村落保护等项目，三都吸引了一群优秀青年返乡创业。这些“归乡人”有了新职业，开始以主人翁的姿态参与村庄投资、建设与发展谋划。

　　去年3月，三都乡青创联盟成立，落户五心书院。青年创客们以当地老屋木雕为灵感，为缺少特色标识的三都水蜜桃设计文创外包，并在丽水“两山”实践成果上海推荐会上成了被抢购的爆款。

　　随着“乡青”培育计划的持续推进，三都以产业扶持、导师帮带、头脑风暴、乡贤回归等形式成功召唤更多“归乡人”返乡创业。眼下，20余名创业青年正通过一系列新潮流、新玩法、新场景，为剑指迭代发展的山乡迎来峰回路转。

　　作者：叶梦雨 夏秀媚 来源：松阳新闻网 编辑：肖土根 孙志华 吴胜 时间：2024年6月13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