城头街

　　城头街，顾名思义是古市城头方位的街。以前，从北面往来古市的人都要从北城门楼进出。城门楼以北的城外，近处有刘思赞的大屋，稍远处有张家祠堂与一座飞来庵，其余都是田坌或老树。

　　城头街从城门楼往南到三角坛约300米长。早年间，街道中心嵌着石板，石板两边均匀地缀着河卵石。从我有记忆起，石板和卵石就已被行人踩得光滑，彰显它历史的悠久。一年到头街上最热闹的一天，是农历二月的“迎太保”庙会。人们抬着太保老爷巡街，街上人头攒动、几乎水泄不通。当年还流鼻涕的我只好站在金春店门边的那个石台阶上看热闹。

　　城头街的店面和房屋都是土木结构的两层楼。临街一楼作店铺，店后和二楼住人；临街二楼开有窗户，檐下有雕花的牛腿。随着岁月的熏染，多数黯淡剥落，或残缺，处处透着岁月斑驳的痕迹。

　　从城门楼进城，可见左边一座清朝道光年间的节孝牌坊，接着是很有气派的洪氏宗祠拱门。到项门弄这一段街的两边老住户都是洪姓人或詹姓人，基本以务农为主。只有三家商铺：一家旅店，小小的招牌写着“悦来客栈”四个字；接着是周大美的小木店；再就是周隆德老人的水果摊。

　　我家在城头街的项门弄1号。弄口正对着松阴溪，三角坛桥横跨溪上，是十二都源和新兴乡人进入旧市街的入口。城头街的店铺就从这里开始，往南两边，距离三角坛一百多米，店铺林立。有油店、缸饼店、打银店、打铁店、旅店、豆腐店、酒店、南货店、水果店、中药店等等，卖大铁镬的、卖缸缽的、卖烟丝的、箍桶的、做小木的、做裁缝的应有尽有。

　　项门弄口街边的墙头上写着大大的“兰溪客栈”，是兰溪人杨老板在项门弄内一家民居里开的。那些年，挑着一担担小鸡来卖的兰溪游埠人、洋埠人，一般在这里住宿。他们每人都带着一条白汤布，竹扁担特别长，特制的矮矮圆篓内，毛茸茸的小鸡仰着头“叽叽”叫。客栈人多时，老板娘还得向附近人家租被子。

　　小时候我会上街买盐，有时也端着一碗米到夏高叔豆腐店换豆腐。一走出弄口，第一间店就是土德伯的铁镬店，他腿有残疾，经常坐在一条高凳上。没生意时，一看到我就叫：“老二快来，我背书给你听。”我进了他的店，但不敢靠近他，因为他老人家面相不好看，又龅着门牙，说话时唾沫时常溅到人。“人之初，性本善，性相近……”他背书的声调既不像读又不像唱，当年的我听不太懂，还是到对面根法伯店里看箍桶有意思。走进箍桶店，看到根法伯弯着脊背正在刨板料，“吱嗒、吱嗒”，一个重重的长刨架在木马上，老人把板料用手向刨口推去，看着木板侧面的斜口标准了，又换一块板料照样刨，然后把刨好的这批板料排列在地上，用一根裁好的篾丝去量一量，够长的话就给每一块板料的两侧钻洞。根法伯没有读过书，虽然不懂得圆周率，但他精于“三尺一”的传统手艺，做出来的猪槽、水桶、饭甑等，成品弧度都很标准。他常说，小本经营，货色好了卖得快。

　　箍桶店下首是打银店，玻璃柜内摆着项圈、手镯、银锁等。我有时也会看益林师傅打银。只见他用吹管把油灯的火吹到柴爿上的一小颗白银上，吹着吹着，达到白银的溶点了，就把银珠倒进一个模子里，压一压，接着用镊子夹到台板上，用小锤子轻轻修整，几分钟就能制成一朵小银花。

　　穿过高高的拱门，是新乾叔的水果店。过去没有保鲜和冷冻设备，店里卖的是少量时令鲜果，桃来卖桃，梨到卖梨，柿出卖柿……也炒花生、蚕豆和小麻栗等。我也会照顾他买两分钱一包的炒蚕豆尝尝。

　　短短的城头街有三家中药店。那年代家人生病了，就把郎中先生请到家中看病，然后由家属带着处方到中药店抓药。林成药店和广怡药店刚好是斜对面，路人经过这里常常会听到两家药店同时在用铜罐子捶药，这边“咚咚咚”，那边“铛铛铛”，声音响亮且很有节奏，店里伙计有条不紊地干活。

　　药店下一间是元庆叔的南货店。来古市开南货店的大多是温州、青田一带的老板，海货都是用船运来的，有食盐、海带、虾皮、带鱼、干鱼鲞、海蜇头等。那个年代人们生活水平低，平时生意有限，他们就凑在一起说着难懂的温州话。到了农历十二月就忙开了，特别是行日，店里坐满顾客，老板忙着包礼品：白糖、桔饼、桂圆、荔枝，这些都是上等货。礼包用粗草纸外加黄裱纸，包得方正有型，用细绳捆好后上面夹着一条喜庆的红纸，表示新年吉利。新郎官做新客尼年前要分“手板”(礼品)给女方的长辈，用两只箩筐来担，钱不够可以赊账，正月半过了再来还钱。

　　经商的老板要比种田的人生活条件好。冬天有铜火笼，吸烟捧着水烟筒。更重要的是他们的孩子有钱读书，有的人家培养出了大学生，如英堂老板的儿子李成淮，杭州大学数学系毕业，中学高级教师，长期在杭州艮山中学任教。富来老板之子尹同福，浙江大学毕业后长期在新疆生产建设兵团教书。元庆叔的儿子郭光荣，新中国成立前高中毕业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，是离休干部。尹福州老板的儿子尹世松，浙江大学毕业，是上海机械学院副教授。这些从城头街走出去的高级知识分子现在都是八九十岁的老人了。

　　作者：何明辉 来源：松阳新闻网 编辑：肖土根 孙志华 吴胜 时间：2024年11月7日